「情」與「債」
甚麼是「情」?甚麼是「債」?它們本是兩種不同的感覺,一點也沒有錯,因為如果心內有情,其感覺是甜蜜蜜和暖洋洋的。但如果心中有債,其感覺會是苦澀澀和冷冰冰的。
不過,前者的感覺通常很容易受到考驗,因此是善變的,是不穩定的,一旦心生厭惡,「債」的感覺便會湧上心頭,難以承擔。試看「債」的寫法,其偏旁是一個人,揹着責任,不能推卸,揹得很重,揹得很辛苦。
為何一個人會有兩種如此極端的感覺?原來百般滋味,皆由心生,感覺怎樣,便會怎樣。不過,無論對事或對人,「情」應該是屬於建設性的,而「債」則屬於破壞性的,彼此的力量,不相入仲,同樣劇烈,同樣震憾。
對事用情,就等於在工作上所表現出來的熱誠、興趣和專注。如能這樣,就算是多艱巨,多困難的事,也可迎刃而解,效果亦必能事半功倍。相反而言,如果心不在,情不專,只感到憎恨和厭惡,好像是一項沒完沒了的債壓在心頭,心緒又怎會寧靜,效果又怎會理想?所以,甚麼天才,甚麼奇蹟,其表現也不外乎是對工作的那份情專和意堅而已。
如果「情」是愛,那麼「債」就是恨,故有「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」之說。還記得有位母親目睹親子壓於車輪下,竟能憑着一己的體力舉起沉重的車子,救回兒子的事實嗎?有沒有聽過體弱纖瘦的哥哥,在緊要的關頭,是怎樣輕易地揹起壯碩體胖的弟弟,逃出險境呢?這一切,還不是「情」所賦予的力量?否則,他們怎能做出超乎常人所能做的事。如果那位母親只感到那孩子是她的負累,是她的債,她會有這種突然的力量,能夠忘我地救兒子出生天嗎?如果那哥哥不愛他的弟弟,反而討厭他,憎恨他的話,他又如何在剎那間有此力量能揹起比他自己重得多的弟弟呢?
人世間有很多種不同的感情,都是基於因愛而生,因惡而減。首先看看夫妻之間,倘有朝一日,那份相敬互愛之情,化為互不容忍之債,這段婚姻,可說已經「死亡」。家人之間的親情亦一樣,「情」是維繫完整和健康家庭的主要支柱。只可惜在今天的社會,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的情景似已一去不復返了。最近的家庭暴力事件,有增無減,究其原因,大都是家庭成員之間,內心缺乏了「情」。彼此之間,只有煩厭累贅之感,因而家庭之中不是打架,就是對駡,哭鬧之聲,永無休止。而首當其衝和被虐待的,不免是無辜的孩子,成了父母宣泄憤恨情緒的對象。形形色色的虐兒慘事,多不勝數。歸根結底,這是「債」的感覺使他們充滿怨恨,充滿敵意,家中的每個人都好像是來討責的。父母對年幼的子女如是,成年的子女對老弱的父母亦如是。本應是溫馨和諧、充滿天倫之樂的家庭,卻變得有如人間地獄。可想「債」的破壞力是如何巨大。
是「情」是「債」,往往繫於一念之間。有人為情而生,有人為債而活。前者活生開心,後者活得痛苦。前者處事有始有終,不因困難而退縮,待人則重情義,不為厭煩而變心。後者處劓缺乏原則,有始有終,待人亦時冷時熱,難以捉摸。他們之所以如此,只因處事待人都揹着債,所以就做得勉強、做得辛苦,也做得失敗。
社會是由無數的個體組成,如果每個人都那麼計較,那麼執着,每天都活在「欠」與「還」的債務思維中算來算去,糾纏在如何在別人身上取得更多好處,只有一生都活在無止境的失落和痛苦中。世上從沒有人是完全的、永遠的贏家,如有這類人,社會便不會得到和諧與安寧了。
在「情」和「債」的程式上,很難有平衡公允。是虧欠還是盈餘,永遠都無法計算清楚也解沤不了的問題。我們匆匆的一生,哪個不是世間的過客?不如試試添多一點情,減少一些債,好讓我們這段人生旅程可以劃上無憾的句號。(文:陳孟玲)